如若從未來過

蓬萊仙島裏像我這樣的小野草可不多，程長青說既然已經開了仙智，就不可以怠惰，須得日日修煉，早日晉升。如今我是有了正式身份的小仙了，雖然在仙門裏最末級的癸都算不上。

“那我得如何入癸級呢？”我一臉認真地問程長青，他看了我大概有三秒吧，然後噗嗤笑了出來。

“癸？閉著眼都能入的。”聽著他那不屑的語氣，我就知道接下來沒什麽好話，於是便聽到旁邊看笑話的陸無為走過來，“當初我跟長青首次仙考便是直接入了丙級吧。”

“哇，師父這麽厲害！”我驚嘆道，雖然是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小仙，但是丙級在眾徒弟裏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。

“是啊，若是今年我能考取甲級，便能成為近百年來上生星君的最新一任首徒弟子了。”陸無為感慨地看著天空。

“那你現在是什麽級別？”我納悶得很。

“乙。”收起我那驚掉的下巴，我又轉頭看向程長青，“師父呢？”

“他啊，都多久沒修行仙考了，上次仙考還是八百年前的事情吧，那時候他可是比我還厲害些，大家都以為他會成為首徒。”陸無為的聲音充滿惋惜，當他不小心對上程長青那冷漠的眼神時，才忽地閉上了嘴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請師父和師伯多多指教！”我識趣地轉移了話題，心裏想著癸級應該是不難的，只要功夫深，鐵杵磨成針嘛。

夜裏，我們終於不用再睡在樹上，上生星君給我們騰了一處仙院暫住些時日。程長青說待我考完仙考，便帶我回桃山上繼續做個散仙。

仙院裏處處都是松柏樹，我知道這些都是仙法所變換出來的，待我們走後，仙法消失，仙院也會如煙散去。這樣真挺方便，還不浪費，我想，勤儉節約是餓死鬼的好品德。

我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翻來覆去，興奮地睡不著，若是現在跑過去跟住隔壁的師父說，這是我第一次有一張床，他會不會對我翻個大大的白眼呢？再說，這麽晚，估計師父也睡了。我實在是睡不著，躡手躡腳爬起來，準備去院子裏把白天裏學得的簡單仙法練一練。

誰知我前腳剛踏進那庭院裏，就聽見屋檐上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，“喲，哪家的小賊夜裏出行啊？”我知道，程長青！

“哎呀，師父，這麽晚了您還沒睡啊？”我傻呵呵地笑著說。

他那家夥估計是睡慣了他的破樹枝破繩索，有軟榻睡不香，反而攀上那冰涼的屋檐瓦片上睡覺。

“我在看月亮呢。”程長青縱身從屋檐上輕巧地跳下來，一如初見時他從粉色花雨裏落下般，真如同從說書人嘴裏走出來的超脫世俗的神仙。

“師父，你真的很像神仙！”我脫口而出，頭上又實實在在挨了一個大“栗子”。

“去掉“像”。不止是我，你也是神仙。”程長青挑眉笑道，他的臉瘦長的剛好，劍眉星目，挑起來就像是朱砂點染了濃墨似的。

“我擔心，七日後的仙考過不了，反正也是睡不著，起來練練白天學的仙法。”

“飛一個我看看。”程長青說道，又退了幾步看著是給我留空間。

我深吸了一口氣，心裏默念著仙法的手勢，閉著眼開始使起來，半晌都沒有什麽響動，不敢置信地睜眼，才發現已經漂浮在空中，與屋檐差不多高。一下子得意忘形起來，沖著下面站著的程長青開心地說，“師父，你看！我飛起來了！”

“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兒，一點就通。”程長青又輕輕一躍，飛上屋檐上，恰好他的後背是一輪皎潔的明月，銀白清寒，映照得他也有幾分不真切，我一時看得入了神，忘記還停留在半空中，仙法一下子因意志動搖而混亂，最後的結果就是在程長青救我之前栽到了背後那棵松柏樹裏。

程長青叉著腰笑得毫不收斂，我摸著我的腰，從頭上扯下掉落的樹葉，“腰疼死了啊啊啊啊啊，差點小命嗚呼了。”

“小孩子哪來的腰。”程長青嘲笑道。

“師父啊，神仙要是死了怎麽辦？”我好奇地問，開始隱隱為自己擔憂起來。

“一般情況下死不了。”程長青故意手放後邊，裝著老成的樣子，“不一般的情況不小心死了的話，只要元神在，也能修覆。如果連元神都盡數散去，那麽只能灰飛煙滅了。生生世世啊，都從天地間消失。”

“仿佛，這個世界上從來沒來過一樣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那種感覺我似乎有點明白，我在人間死前的最後時刻裏也飄過這樣的念頭，我這樣的人來這世上，就好像從來沒來過一樣。

可是所幸，這一死別，我來到了師父身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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